以《夏倍上校》为代表的一系列文学作品无不证实了一点:烟的魅力征服了19世纪整个法国社会。实际上,从巴尔扎克、大仲马的小说,特奥菲尔·戈蒂埃的诗歌,维克多·雨果的作品集,直到波德莱尔的《人造天堂》,整整一代的浪漫主义作家在各自作品中都无可避免地涉及了吸烟者这个庞大的族群。在他们的笔下,当时的人物是如何吸烟的呢?
醉心于异域风情和东方格调的浪漫主义作家们往往乐于去体验各种类型的烟。作为通往新大陆的门户,西班牙成为作家们“采风”的必经之地。尤其是在安达卢西亚地区,即塞维利亚烟草厂的所在地,在烟草带来的全新感官刺激之下,作家们更容易设计出浪漫的桥段和情节。另外,近东地区也成为作家们观察和体验吸烟风俗的另一胜地。戈蒂埃就曾经写道:“吸烟已成为土耳其人基本需求之一,当地烟草店遍布大街小巷……当地人抽土耳其式的长管烟斗,或者将烟草做成烟卷。后者更为广泛流传……”
此外,19世纪初的法国社会同时也经历着一场饮食消费行为的革命。美食家安泰尔姆·布里亚-萨瓦兰于1826年发表了著作《味觉的剖析》,并在其中首次阐述了味觉革命这一概念。从此,19世纪的人们开始热烈地追寻着这种快乐的源泉、味觉的体验。《味觉的剖析》于1839年再版,巴尔扎克对作者的观点深以为然,并受邀为此书作序。在序言中,巴尔扎克感同身受地写道:“我们对于满足快感的渴求,让体内用于体验美味的感官夺取了本应属于其他器官的能量。”巴尔扎克在此提出了“快感”的概念以及人类追寻快感的必然性:“我们体内的一部分能量用于对欲望的满足,由此便产生了被我们所称作快感的感知,它会随着内在性格和外部环境而变化。”
巴尔扎克将以下五种物质称作“现代兴奋剂”:茶、咖啡、酒、糖以及烟草。他特别提到了烟草在当时社会的流行与普及:“雪茄早已征服了当今社会”,并联想到当时工业社会的背景:“吸烟的人随处可见,每个人都变成了‘烟囱’。”巴尔扎克同时就吸烟成瘾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它能让一个花花公子毫不犹豫地离开心爱的女人,让一个犯人心甘情愿地服苦役。”巴尔扎克自己虽然并不吸烟,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被吸烟这种行为所深深吸引。
巴尔扎克对烟的爱意表达得十分文艺,甚至声称可随之进入天堂:“你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笨重,你已张开翅膀在仙境中翱翔,梦想的蝴蝶围绕在你身旁。你在如梦如幻的大草原上,像个孩童一般,追逐着漫天飞舞的蜻蜓。”然而对享乐的无限追逐也要付出代价,巴尔扎克后来失去了抒情的兴致。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伪医学式体验,他得出了结论:“烟雾会让人口干舌燥。”巴尔扎克发现吸烟会阻塞口腔,甚至最终影响到消化系统。于是我们之后看到,巴尔扎克变成了19世纪的反烟第一人。
浪漫主义艺术家们关于吸烟的感受和体验层出不穷。乐于此道的时髦人士也加上一道推动力,撩拨起人们对烟草的迷恋。在他们眼中,吸烟的行为充满了异国情调,散发着无穷的诱惑。
水烟筒在你双唇的滋润下/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烟雾笼罩着你的面庞/就像云彩掠过月亮。
起源于西方、价格低廉的烟草就这样受到了文学作品的青睐,变得高贵起来,成了文艺界精英、权贵阶层的专宠。针对如此广泛的需求,固执的香烟反对者们只能反驳道:“香烟只让人们产生错觉,以为能通过它满足自身的需求,其实不然,香烟只是一种虚幻的需求来替代其他真实的需求而已。在当今社会,各种享乐手段层出不穷,而每天也都会出现新的必需品。人们必然会对享受不到的物质产生渴求:烟草填补了城市居民对乡村宁静生活的渴求,同样地,它也填补了农民对城市里多彩生活的渴求。越来越多的需求令欲望不断膨胀,人们也因此越来越依赖于那些自欺欺人的手段,例如烟草,去慰藉那些无法满足的需求。”
吸烟变成了整个社会的安慰剂。1807年,法国一家报纸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作者义愤填膺地指出抽烟的新风俗已经“攻陷”了整个法兰西帝国。在当时的上流社会,崇尚英国贵族诗人拜伦的精英男士们还热衷于在晚餐后聚在一起抽雪茄,有时,他们走在大街上手里也拿着雪茄卷以示炫耀。当时的烟卷也因此被称做“伦敦烟”。腆着肚子,抽着雪茄,戴着高礼帽,穿着无尾晚礼服,这组成了当时权贵人士的标准形象。
当我们的呼吸燃起一个“火炉”/渐渐远去/追随着“逃走”的那一缕缕烟雾/唯有思绪/划出一道道昏暗的轨迹慢慢漂浮/亦步亦趋/一座“灯塔”从我们的手间凸出/又幻又虚。
到18世纪30年代,资产阶级登上了政治舞台,雪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富人们的专享,它也开始受到小资产阶级和大学生们的青睐。我们可从《悲惨世界》或者《剖析大学生》里找到代表对象:那些抽着廉价烟卷的都是新生,而那些每天抽23根烟的则是毕业生。
当时的人们也常把烟卷叫做“cigarito”,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别称让烟卷显得很雅致。时髦人士的代表之一、著名作家大仲马曾受邀前往西班牙,担任蒙庞西埃公爵婚礼的记录者。在西班牙时,他发现了早已在当地盛行的烟卷,并将这个时髦玩意儿带回到法国:“斜靠在壁炉旁,犹如西班牙人一样沉着和耐心,我翻动着手指,裹出了一支小烟卷。”
著名女作家乔治桑则对雪茄情有独钟:“一支上好的哈瓦那雪茄,这是我见过最美妙的东西之一。我尤其热爱淡雪茄,因为它有着柔和的气味、适中的长度。当你吐出最后一口烟,放下手中的雪茄卷,准备开始投入到艰苦的工作中时,最大的安慰和享受莫过于之前这半小时的吞云吐雾了。”1842年,《哈哈镜》画报刊登了一幅由约瑟夫·洛朗兹创作的乔治桑的漫画像。画中的女作家身着男装,一只手拿着议员申请表,另一只手则拿着香烟。
文学作品中最出名的“女烟民”当属卡门。“她(卡门)十分喜欢烟草的味道,甚至也吸那种淡口味的纸烟卷。”作者在书中特地以斜体字来表明这是一个新鲜玩意儿,适宜于优雅的人。为了与卡门攀谈,故事叙述者递上了自己的香烟:“她抽出一支并点了点头以表谢意。”于是两人开始围绕着烟卷这个话题亲切地聊了起来:“我与这位刚沐浴完的美丽女子,在缭绕的烟雾中聊得兴起,以至于忘记了岸边其他人的存在,这世界上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人。”卡门由此成了“风骚撩人”的代名词并“流芳百世”,她的传说经久不衰:从1915年至2006年,以“卡门”命名的电影就有十几部。
正如卡门代表了欲望,香烟也随之成为诱惑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