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林则徐禁烟,哪里来的西太后禁烟?其实,西太后也禁过烟,那是在晚清最后几年,禁烟的声势很大,比林则徐当年的动静大多了。禁烟双管齐下,第一,禁止人们吸食,第二,铲除烟田,即根绝罂粟种植。这一回,已经进入20世纪了,国际上不仅没有人来打,禁烟本身,就是应国际上的要求进行的,这事,很讨洋人的好。鸦片本是洋人带给中国人的,但时至今日,中国这个吸食大国,已经大大地妨碍了国际禁毒事业,所以,洋人们要中国禁毒。清廷的新政,本是全面学习西方之举,只要西方高兴的事,朝廷都乐意做。
但是,在20世纪初,中国的烟毒,已经很深了,吸食者众,众到各行各业,各个年龄层都有。有钱人吸食,没钱人也吸。很多地方,贩夫走卒,打渔种田的,也都是瘾君子。好在当时土产的鸦片很便宜,有钱人抽好的,没钱人就抽差的。就跟今天香烟似的,有钱人抽熊猫,没钱人抽大白杆。这样多的人吸毒,戒毒,成了大问题。而铲除烟田,也遭遇激烈的反抗。在山西和浙江,都酿成血案。政府派出的戒烟委员,多半被杀。山西还为此派出军队镇压,惹得舆论大哗。最终能否禁得了,实际上谁也没有把握。
北京是首都,首善之区,别的地方可以马虎,首善之区怎么也得当真。禁烟令一下,警察们很是忙活,瘾君子们,也就着了慌。政府引进了西洋的方子,配置戒烟药水,发给每个瘾君子,但是,吃了药,瘾上来了,还是想抽一口。作为禁烟的发动者,西太后倒是没有烟瘾,不过,她有另外一口瘾,那就是听戏。可是,那个年月,几乎所有的京剧演员,都有那么一口累,不知哪儿来的说法,说是鸦片可以润嗓子,所以,人人都抽大烟。每次上台,不过足了瘾,说什么都唱不好。当年号称小叫天的谭鑫培,是京剧界第一号瘾君子,不吃不喝可以,但不过烟瘾不行。禁令来了,王公贵族都得遵行,唱戏的戏子,哪敢不听?大家都在忙着戒烟,戏可就没人唱了。
偏在这时,西太后的戏瘾犯了,要宣众供奉进宫演戏,头一个点的就是谭鑫培,要听他的《失空斩》(三国戏,失街亭,空城计和斩马谡三出戏的合称)。谁都知道,当年老佛爷最喜欢的演员,就是谭鑫培,此公文武昆乱不挡,做念唱白俱佳,活儿就是好,没办法。不仅老佛爷喜欢,在市面上也红。如果是别的时候,没话说,谭老板收拾一下进宫就是,但这回不行了,他正在戒烟,烟一断,又来病了,腹泻不止。鸦片按说也是一种药,治两种病最有效,一是感冒咳嗽,二是腹泻,但病毒性的痢疾不能服鸦片,服了之后反而死得快。都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当时谭鑫培已经拉了好几天了,走路都打晃,哪儿有精神唱戏呢?只好央求太监,讲明情况,自己甘愿受罚。哪知道西太后听了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说是禁烟这事原是遮遮洋人的耳目,吓唬吓唬小百姓的,怎么金福(当日进宫,谭鑫培报的就是这个名字)也当真了呢。马上传谕,让谭鑫培尽管过瘾,过足了瘾,马上进宫伺候。于是,犯了好些天瘾的谭鑫培,立马扑到烟灯面前,饱吸一顿,腹泻立马止住,精神百倍。进宫演了《失空斩》,把个诸葛亮演得跟活的似的。
当年,西太后是不是这样说过,现在不好查证了。但进宫唱戏的演员,的确网开一面,可以依旧吸烟。朝廷的禁令,碰到了西太后的戏瘾,也只好退避三舍。这事本身,就说明清末禁烟,在朝廷而言,不是当真的。凡事碰到最高领导,任何禁令也都要打折扣。谁知道老佛爷就是喜欢这个小叫天,而小叫天又偏偏有那口累。禁烟禁得了禁不了,不是大事,老佛爷听不了戏,可是大事。
过了两年,西太后自己得了痢疾,久治不愈。这期间,是否用过鸦片?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她不肯让西医来瞧病,最后,竟然死这上面了。讨洋人好的西太后,骨子里,还是不相信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