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与爷爷并不亲近。相反,爷爷是我最害怕的人。
他人长得高大,身材魁梧,不苟言笑,顶着一个光头,眼睛还特别大,不说话看向我的时候总感觉他在瞪我。我小时候看见他就跑。但几乎每次都被他喊下,从兜里掏出几块钱,让我去小卖部给他买烟。
每次他都会给我说他要什么牌子的烟,等买回来烟,我把烟递给他,也把剩下的钱一并给他,他摆摆手,说,你自己留着吧,买零食吃。
前几次我还有点犹豫,到了后来,买烟剩下的钱归我所有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儿。
尽管小时候我很缺零花钱,但我真的不愿意给爷爷买烟。因为每次买完烟,碰上饭点的时候,爷爷会留我吃饭,还会问我的学习情况。印象中,他总是抽烟,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我本能地抗拒和爷爷相处的时刻。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多年也没缓和,记得有一次我在镇上的医院做阑尾炎手术,当时我爸爸不在家,我爷爷每天蹬着二八自行车,来回20多公里的路,一天两趟的照顾我,那时候我虽然心存感激,但依然与他不亲近。
爷爷好像并未察觉到我对他的抵触,还经常地让我和他一起下地干活儿,记得那时候,家里种了各种各样的庄稼,小麦,玉米,辣椒,甘蔗,烟叶……印象最深的是跟烟叶有关的活儿。
记得当时,烟叶还长在地里的时候,爷爷说要想烟叶长得好,得要给烟叶打顶抹杈,他个子高,他负责上半部分的顶和杈子,让我负责根部的杈子。
原本从地头开始干,不一会的功夫我爷爷就远远落后面去了,等我干到另一头的时候,我爷爷就找不到人了。这时候我就料定,爷爷一定是跑谁地里跟人家聊天去了。
我爷爷是一个特别健谈的人,不管是和熟人还是外面南来北往的人,聊起天来总是滔滔不绝,讲话的时候又比较有气势,可能除了我之外都觉得爷爷是一个幽默有趣的人吧。
我爷爷不仅人比较懒,还比较爱干净,记得采收烟叶的时候,叶片采摘下来,需要抱到车上,因为新采摘下的烟叶烟油很多,所以不管接触到什么东西能很快使其变得油黑发亮。但是我爷爷没有。他本来活儿就干得慢,还每次都是用一个袋子把烟叶裹起来,走起来也是不紧不慢的,让人看得着急。
烟叶采收回来,需要烘烤,当时烘烤设备没那么先进,用的土炕,里面是老式的温度计,需要连续烧上几天几夜,还要时不时的进去看一下温度,调整火候。那时候正值夏季,天还很热。我每次过去的时候,都是我爸爸在忙活,调整温度,往窑里加煤块,我爷爷倒好,躺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烘烤完的烟叶,需要码成垛存在家里一阵子,因为密封得不紧实,所以整个屋子里都会弥漫着烟叶的味道,在我看来,是特别难闻的刺鼻的味道,我爷爷居然很喜欢,用他的话来说,这种味道是烟叶自然的本香,他很享受这种味道。偶尔家里没卷烟的时候,他还会忍不住拿起纸自己卷两支土烟抽,可能是真的喜欢烟吧。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了几年,爷爷照例还是每年在地里种烟,没事的时候抽抽烟,还经常干活的时候偷懒。有一年,爷爷突发脑梗去世,我爸爸说我爷爷这辈子也值了,小时候家里有钱,过了几年富庶生活,后来家里钱财土地被我太爷爷赌输了,但是日子还过得去,成婚有了孩子也没出过大力,就连走的时候也没受罪。
那时候我恍然觉得,爷爷这辈子,种烟,抽烟,遇事豁达,也是个挺洒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