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岁月的流逝,并没有把我对外婆的记忆冲淡。每每亲人相聚,谈得最多的还是外婆与水烟台割不断的情缘……
外婆出生在江南,12岁时就学会了抽水烟。18岁结婚时,一把黄灿灿的古铜水烟台也随嫁来到了如皋。从此,这把水烟台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直到85岁去世。解放前,外公长年在外做生意,后来又组织了家庭,就一直没再回来。外婆一个人拉扯着5个子女艰苦度日,有事没事抽两口水烟成了她惟一的乐趣。
外婆善良能干、人缘极佳,左邻右舍总喜欢来家里坐一坐,聊聊天,抽台烟。就是挑水、送煤的工人,外婆也不看轻,烟台一递:“来,抽台烟,歇一歇。”接过水烟台的人,通常总是用手在烟台嘴上擦一擦,算作“消毒”,便“呼噜噜”地抽起来。平时堂屋里总是烟雾缭绕,如若“仙境”。小时候在外婆家,每天卷“芒子”,每个星期天擦洗水烟台成了我最喜欢的“课外作业”。
外婆有一位好朋友李婆婆。李婆婆年纪与外婆相仿,在街道办的一家工厂上班,她每天下班后都要到外婆家歇一阵,抽几台水烟过过瘾,有时还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说一段她拿手的评书,然后才满足地迈开小脚碎步跑回家。我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转眼上了小学,偶尔碰到李婆婆,发现她越来越清瘦,而且脸色发黄,也没有力气说评书了,听外婆说,李婆婆得了肝炎。然而外婆却照样与她一起拉家常,一起抽水烟。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循着一股诱人的香味走进厨房,掀开锅盖,只见饭锅内搁着一只小碗,小碗里有几片猪肝,上面洒着几片葱花,我不觉流下了口水,急不可待地伸手就抓,却被外婆一把拉住了,外婆告诉我,这是给李婆婆留的,不可以动。原来外婆为了给李婆婆治病,每天花两角钱从“黑市”上买一小块猪肝炖给李婆婆。也不知过了多久,堂屋里又传来李婆婆的说书声。
临近春节的一个傍晚,李婆婆照例来我家歇脚,神秘地将一个纸包塞到外婆的手里,外婆什么也没说,赶紧将纸包放进口袋。纸包里是什么呢?我猜不出来。直到第二天,外婆让我去街对面的小杂货店买方水烟,我才知道,李婆婆塞给外婆的是两张水烟票。当时一个月每人只供应一张水烟票,而一张水烟票只能买到半方水烟……
后来外婆因为生病,戒掉了抽了半辈子的水烟。但是水烟台却没有束之高阁。外婆每天把它擦得亮亮的,装满烟丝,留给别人享用。外婆的那把水烟台上刻满了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纯真情谊,从外婆身上,我看到一颗仁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