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春节,当人们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我的祖母却与世长辞,享年90周岁,临终前一句话也没留下。呜呼!哀哉!我没有流眼泪,因为祖母不是因病而辞世,她只是睡着了;但我的心在滴血,因为祖母最疼我!
祖母以高龄仙逝,以我们家乡习俗,可以“白事红事做”,当料理完后事,看着空洞的房间、吃饭时少了一个人,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父亲也苍老了许多,相依为命的老母亲而今阴阳相隔,教人如何不伤心悲痛......
童年时的祖母家境贫困、兄弟姐妹众多、母亲早逝,虽然有后妈,但后妈对祖母不好,甚至不给读书,所以祖母是文盲。可见,祖母的童年是苦的,给幼小的心灵,抹上一层阴影。
好不容易长到19岁,经人介绍,嫁给了年长7岁的祖父。当时祖父与叔公兄弟两人,出国谋生,潮汕话称为“过番”,那时真的很落后,生活艰苦,交通非常不发达,一去就是三五年,十年八载才能回家乡一次。祖母其实就是“活寡妇”,也正是因为如此,祖母31岁才生了父亲,40岁再生了姑妈。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当年祖父不把祖母接到国外去?其实这个是有原因的。祖母的婆婆(我的曾祖母),是标准的寡妇,30多岁就死了丈夫(我的曾祖父),曾祖父死因不详、死于哪年不明、死于何处也无人知晓,唯一知道的是客死他乡。因此,家里丁寡财稀,幸得姑婆撑起这个家,为此终身不嫁。虽然后来随祖父到国外住了一段时间,但不知为何又返回家乡,我猜想是曾祖母割舍不了对家乡强烈的情感。
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祖母特别疼我,可我那时候调皮不听话,基本是不喊一声“奶奶”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扇自己耳光。但祖母完全不与我计较,有好吃的基本是留给我的,还经常给我讲祖父“过番”的故事,因为在当时,家族有过番的,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而祖父在我未出世时已经去世了,所以童年的我,非常羡慕别人有爷爷,而我没有,爷爷在我的记忆中一片空白,仅仅只有祖母的讲述、以及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祖母喜欢喝茶,用她的话来说,是因为曾祖母爱喝茶,曾祖母是清朝末年缠脚的封建妇女,传统观念特别强,什么家规的、三从四德的,她自己喝茶是不许祖母一起喝的,而在那个落后的年代,茶叶可不是说有就有的。虽然祖母也馋,只有等婆婆喝够了,才把泡得已经无味无色的茶叶,再泡了又泡,这一泡,这个习惯,就保持了几十年。而祖父长年在外,朝夕相处的,只有她的婆婆了,所以,祖母嘴边经常挂的是:“我婆婆......”,极少听她提及祖父,夫妻俩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掐指可算,与其说是名实其副,倒不如说是有缘无份。
祖母也喜欢抽烟,用她的话来讲,祖父是老烟枪,每次回家乡,都会把烟点燃,给祖母抽,久而久之,祖母也学会了抽烟,而这一抽,就抽了几十年。后来曾祖母去世,再后来,祖父客死他乡,祖母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立业成家、努力工作、勤俭持家,致使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此时,烟与茶,不再像从前那么稀世缺乏了!父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为祖母准备烟与茶。祖母习惯每天喝一泡茶,每天抽几支烟,这个习惯,几十年如一日,从没改变过!
小时候,我对烟很好奇,看着大人们叼在嘴巴上,我总以为是好吃的,也总想有机会弄来尝尝。有一次,看见祖母点燃一支烟,我就嚷着要,开始祖母不肯,说小孩子不能抽烟,可被我缠着没办法,于是教我吸了一口,呛得我咳嗽流眼泪。我清晰地记得,这支烟名叫“云凤”,从而增加了我对香烟的好奇心。
祖母的烟都放在她房间的抽屉里,有时候我趁着她没在房间,就去偷拿烟。那时候香烟的种类并不多,抽屉里也就那么几种,芙蓉、大前门、红塔山、云烟、阿诗玛等。我每次只拿一支,而那时,根本没有火机,都是用火柴。烟拿到了,我就找一处地方,悄悄地点燃来享受。我不怕被祖母发现,因为我知道她疼我,我就怕被父亲知道,那会被他抽扁的。
改革开放后,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水平得到很大的提高,不像先前那么艰苦了,而香烟的品种也越来越多,但祖母不挑剔,有什么烟,就抽什么烟,从几毛钱的一包烟,到双喜,再到中华,就是这么一路“抽”过来,不过她喜欢低焦油的,她说,焦油高的抽了会头晕。
我毕业之后,常买罐子南洋双喜给祖母,焦油量适中,她非常喜欢,更喜欢那个罐子,因为可以装东西。于是,祖母把她喜欢的东西,可以装在罐子里的,几乎装透了,纸币、硬币、火柴、纽扣等等,有时因为罐子太多,都分不清哪罐是烟了。空闲的时候,我喜欢沏上一壶功夫茶,为祖母点上一支烟,祖孙俩就这么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喝茶聊天。
光阴似箭,祖母去世已七年多了,当夜深人静时分,我把烟点燃,祖母的音容笑貌,总浮现在眼前。每年的清明节,以及祖母的忌日,我都会准备祖母生前喜爱的烟与茶,到坟前拜祭。七年了,我无时无刻怀念着祖母,她的慈祥、她对我的疼爱,将永远刻在我内心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