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山村老人的印象,是从旱烟袋开始的。有许多反映农村生活的电影、电视剧,包括一些摄影图片,往往都有手握旱烟袋、胡须花白的老人。旱烟袋成了农村老人的象征,也是一段历史的道具与见证。 飞扬的烟灰、盘旋的烟圈、弹指间的潇洒;有时只是点着,看袅袅青烟悠然摇摆,解除无聊和烦恼。常言道:烟酒不分家。曾几何时不管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敬人抽烟是基本礼节,而且不能落下在场的每一个人,否则会得罪人。在某些场合,劝“烟”和劝“酒”同等重要,甚至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
在我的记忆中,农村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是下地还是串门,都习惯把一支长长的旱烟袋用手握着或别在腰间。累了休息的间隙,便坐在田间地头的苇笠蓑衣上,也可是一处干净石头或草地上,甚至干脆把锄头、镢头、犁耙等农具放倒,坐在它们光亮的木柄上。然后从腰间拿起烟袋,在身边石头上或者鞋底上敲掉烟袋锅里残留的烟渣,再把烟袋锅插到烟包里麻利地按上一小撮旱烟丝,用布满老茧的手指匀称地抚平,仔细端详一阵,慢悠悠地划着火柴把烟点燃。最后狠狠吸两口,一是把烟袋里烟烧旺,二是能够真实而迅速地过把烟瘾。接下来,便可在吞云吐雾中尽情品尝烟的滋味。如果在家里,老人不会轻易用火柴点烟,而是直接把烟袋杆伸到灶底或者炉子上将烟袋点燃,其他在座的同龄人便把烟袋挤到一起,相互借火。
我爷爷一生秉性耿直、重情重义,乡里乡亲都很敬重他。无论是搞合作社还是整修水库,爷爷一直认真细致、公道实在,后来担任了十多年的大队保管员。大队的仓库就在村前,仓库里来人少,爷爷忙碌完就用嘴衔着那根旱烟袋,狠劲地抽几口,因而抽烟也成了习惯。无论赶路还是做农活,旱烟袋总不离身,大都别在腰后面。碰到烦心事,也吸着烟,紧锁眉头,缓慢地吐着烟圈。有时,很长时间也不吸一口,只让烟袋熄后又燃,燃后又熄,以这种沉默无奈的姿势驱逐心里的忧愁。吧嗒吧嗒的声响与腾起的烟雾配合默契,火光扑闪扑闪的烟袋在眼前极有规律地跳跃。参加工作后,有时我递上烟卷,爷爷总是说:这烟又贵,又没味。有时,他还会把烟纸撕开将烟丝再装入光亮的烟袋锅里。有一次,爷爷把旱烟袋给我,让我吸一口。我把烟嘴放在嘴里猛地一吸,烈烈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心里直呼上当了。爷爷见状,嘿嘿地笑着,又接过烟袋吧嗒吧嗒地抽开了。
烟袋对于村里的老人来讲,那是形影不离、相伴四季的伙伴。烟袋升腾的浓浓烟雾里,有春耕秋收的辛劳与惬意,有谈天说地的沉思与感悟,有家庭和睦、子孙缠膝的幸福与满足,也有琐事扰心的愁怨,更有对生活、生命的真切感慨。
现在,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吸烟有害健康”已成为大家的共识,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吞云吐雾,而爷爷腰间别着旱烟袋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始终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