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中缅边境的大山里长大,我们家住在怒江畔的大山上,江的对面同样是大山,不过,那已经不属中国了,是缅甸掸邦的第一特区。每年的四、五月份,对面的山上总是开满了白的、红的罂粟花(当地老百姓称它为“大烟”),漂亮极了。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缅甸政府才开始禁种罂粟,并在中国政府的帮助下开展替代种植,现在已经看不到那种景象了。
那时候,农村的自然条件差,乡亲们都生活得很苦,尤其是经济很困难。记得当时我们家除了一窝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小猪和一群永远吃不饱的小鸡外,家里的经济收入基本就靠种烟了,当然,不是对面那种“大烟”,呵呵。
一年的烟种下来,也就能卖个几百块钱吧,这是我们家一年的主要“财政收入”了。也是当年我上高中、大学主要的经济支柱。
那时候父亲正值壮年,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活干下来,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撕下半个巴掌大的一块发黄的信签纸,再从墙角那张被烟熏得发黑的三抽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从里面搓出一小撮烟丝放纸片上,然后找个小凳子坐下,开始耐心地卷烟,只要看到他伸出舌头舔一下烟纸,把舔过的地方粘上,就意味着烟卷好了。这种手卷的烟,一头大一头小,像个喇叭,所以,当地老百姓都叫它“大喇叭”,抽的时候经常会有烟丝粘到嘴唇上,因此,常看到吸烟的人不时往外吐吸到嘴里的烟丝。
卷“大喇叭”所用的烟都是自家种的,没有经过精加工,只是把地里收来的烟叶晾干卷起来切成丝就行了,因此,烟丝的颜色还泛着绿,并不是金黄的,当地农民一般都称它为“草烟”或者“毛烟”,抽起来味道很浓,又辣又呛,我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还喜欢抽。
小时候的我,很喜欢站在旁边看父亲卷烟的样子,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像在加工艺术品。但当他起身从火塘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柴火棍,将“大喇叭”点燃的时候,我就一转身跑开了,简直受不了那股浓重的味道。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也就是在学校里,我学会了抽烟,还记得那时抽的基本上都是带咀的“春城”和“大重九”。那时家里每月寄来的三、五十块钱基本就够生活费,想抽烟就得省下一些粮票,偶尔跟那个长得还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烟贩换几包过过瘾。
我们学校离昆明卷烟厂不远,也就是那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家乡那种抽起来又辣又呛的烟,最终是被运到这里加工成了享誉海内外的“云烟”。
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工作,抽烟的习惯始终没改掉,作为一个烟客,这些年来,也品尝过不少国内外名烟,但最钟情的还是“云烟”。每次要到省外出差,启程的最后一刻,总是忘不了到家附近的小烟铺买几包云烟、红塔山带上。
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点一支云烟,独自沉浸在那种烟雾缭绕的淡淡的味道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远在乡下的父亲和家对面满山遍野的罂粟花。此时,儿时那种清苦而又温暖的幸福总会涌上心头,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词:想想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