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写了几天,母亲已经五十多了,年老体弱,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感谢母亲,祝愿诸位的母亲,祝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健康幸福!)
母亲要回家了,回湖北老家一趟,我怎么也睡不着,心底徘徊徜徉着莫名的惆怅和万分不舍。点燃一支烟,过往的故事如同烟雾缭绕,一幕一幕的展现眼前。
母亲几岁的时候,我外婆就撒手而去,丢下懵懂无知孤苦伶仃的她和以为外婆睡着了比母亲还小几岁的大舅。不久,外公继娶了母亲的继母,她的继母连续生了三个儿女,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冷暖饥饱,外公脾性暴戾,对母亲更是不闻不问。母亲后来经常跟我说起她悲惨凄凉的童年故事,遭人冷眼嘲讽,饥寒交迫是家常便饭。
直到母亲的外婆来探看母亲,得知母亲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之后,决定把母亲带过去抚养。太外婆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太外婆的姐夫是解放前名噪一时的“土匪”蔡明灯,这个“土匪”是当时介乎又抗日又打闷棍的那种山头大王,抗日结束之后,自然是被剿灭了,由于他“罪大恶极”以极为残酷的枭首示众。一人获罪,波及全族,太外公和太外婆被当地主逐出家门,远放到县城异地生活,可怜名家闺秀缠了小脚的太外婆,我仿佛看到太外婆挪着碎步蹒跚扭歪的牵着母亲走在湿滑的田埂,光溜的石板路上的情景。太外婆戴着地主的高帽,在生产队吃大锅饭的时候没有工分,每个月只有几斤大米过的十分的拮据,靠捡晒稻谷被麻雀扒飞和鸡扒散或者晒谷的人扫把扫撒的稻穗,拿回家用洗衣服的棒槌打除谷壳杨出米粒,还有去山坡上红薯窖拾被生产队不能做种子而被丢掉的烂红薯,拿回家挖掉烂的地方,剁成米粒大小晒干了和着大米一起煮红薯粥吃,母亲说在她的记忆里童年时代每天是两顿能照见人影的红薯粥。
母亲对太外婆感恩戴德,经常托儿带口带着礼物去看望外婆,特别是每逢过年的特定那一天,太外婆早已在门外盼望着我们的来到,太外婆已经年老体弱,见到我们她流着浑浊的泪水,欢喜无比,高兴的叫着太外公,阿毛来了,阿毛来了!外公端出早已煮熟准备好的腊肉,太外婆迫不及待的一块块塞到母亲和我们的嘴巴里。太外公拿出木头小烟榨,烟榨里压紧了一叠晒干黄灿灿的烟叶,他用柴刀咔咔的切着烟丝,掏出竹子做的铜嘴长烟枪,用麻杆子点燃烟丝,吧嗒吧嗒的吞云吐雾,仿佛在怀念从前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日子。
母亲说去太外婆家带了礼物去还有东西回,自从她结婚,太外婆把从地里挖起来舍不得用的银元每年都给她一块,用指头一弹,放耳边嗡嗡直响,经久不消。记忆里有一次,母亲把太外婆接到我家里住,太外婆去楼上粮仓这摸摸那看看,看着满箩筐的花生,大桶装的黄豆绿豆,一人高大桶装的稻谷,那些都是母亲和爷爷辛勤劳作的收获,太外婆喜极而泣,泪流满面的说我心安了,心安了,我该回去了,这里不用我担心啊,阿毛我终于放心了。母亲说太外婆一直叫她阿毛,从母亲出生一直到太外婆去世,叫了几十年。
经人介绍撮合,母亲和父亲走在一起了,无独有偶,我的父亲也是几岁丧母,两人极为相似的命运是他们走到一起的最根本线索,后来母亲跟我说,那时候太外婆哄她我的父亲家每年有余粮,嫁给他有好日子过啦!我的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生产队会计,性格秉直,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似乎地里有他永远干不完的活,用现在话说就是个工作狂,我的父亲呢身体单薄,调到公社工作,后来一纸调令调迁县水利局,但是被和爷爷有矛盾的生产队队长压住不批,注定父亲的一生坎坷不平。后来,田地分到户,我们姐弟陆续出生,父亲在公社的工作也随之解散,他依靠在公社的手艺走南闯北,赚取微薄的收入经营这个原本支离破碎现在齐聚七口的家庭。父亲生性木讷,不善言谈,善良老实,最不善于于人打交道,但是每到异地就写一封信回家,询问家里的状况和汇报他的收入情况,母亲和父亲就在他们一封封信件间交流他们的感情,一路走下来。至今想起来,我都感叹他们勤俭持家不屈不挠的既朴实又坚韧的精神。
母亲是个极为勤俭的女人。
去县城一趟除了付一块钱的三轮车车费,中午从来不买东西吃,为了供我们姐弟三读书和还盖房子的债,经常去县城走家串户的卖自家产的农产品,黄豆绿豆水笋田螺,当季出什么卖什么,直到晚上饥肠辘辘的回家掏出皱巴巴的零钱,好像忘却了疲惫,她一脸的笑容,那么慈爱的微笑永远记忆犹新。母亲讲去一些单位的家属楼卖农产品,有些人不让她进门,也有人吼她快走,还有少数好心的人给口水她喝。但是在儿女身上,她是无私的付出,给我们买新衣服从不吝啬,直到后来我结婚的时候,母亲说要买最好的沙发,最好的电视,导致宽大豪华的沙发搬不进去婚房,村里第一台液晶电视引的一群孩子来看新鲜。买沙发那天我清楚记得母亲还是老习惯舍不得吃中饭,让我一个人去吃,为此和我吵了几句,后来两人都没吃饭,现在想起,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母亲是个严厉的女人。
从小要求我们待人要真诚,有恩必报,要能吃苦耐劳。我们姐弟才几岁的时候,要求我们和她一起去红薯地挖红薯,去菜园浇水,看着我们的小伙伴都被父母娇养在家里,十分的不情愿。六月份的太阳暴热无比,空气闷热,绿豆地里郁郁葱葱,绿豆树的茎叶扫到胳膊上麻痒不已,我们拼命的抓说好痒,母亲严厉的说摘完才能回家,继而和善慈爱的看着我们,展示她的惯用妙招,说我把草帽丢到前面,看谁先摘到草帽就赢了。童心未泯的我们兴趣大涨,在游戏的玩乐中干活,速度快了很多。现在想起母亲对我们严厉的要求,不禁感谢她培养了我们从不娇生惯养没有娇气的朴实性格。
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
在她三十岁的时候,就提出盖新房子的提议,爷爷大发雷霆,爸爸也不同意,说盖房子只有万元户才盖得起。经过母亲的不懈努力,说服了家族老辈和亲戚,说服了爷爷和爸爸,终于拍板同意了盖房子。记忆里,红砖都是她们自己挑自己码,浇筑平房顶的石子都是一锤一锤的把大石块敲成小的,手掌手指不知道磨起多少血泡,掺水泥的沙子都是在家乡那条清水河里一锹一锹的捞起,支起筛网一锹一锹的筛好。现在想起来那是多么大的工程,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她的腿风湿就是那时候泡水里落下的病根。终于历时两年多盖起了三百多平米的大平房,那时候村里都还是老瓦房的年代,平房简直是鹤立鸡群,亲戚们赞叹不已,爷爷的脸上也爬满了笑容,记得一位老人对母亲说你是这个家庭的桶箍。我觉得母亲比男人还坚强!
母亲是个精明的女人。
母亲掌控家里的经济收支,把一切投入到盖房子上面了,家里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就连穷亲戚都借遍了钱,家里能卖的农产品都卖了,我深刻的记得1987年的春节前几天,家里根本没有钱买肉过年,母亲吩咐父亲去刚杀猪的姑姑家借肉过年,傍晚时分,爸爸骑着那辆二八飞鸽自行车回来,车龙头挂着一大块猪肉,猪肉刚放到那块大砧板上,我用舌头舔了那块肉一口,母亲嚎啕大哭起来,接着父亲和姐姐也哭起来,只有我懵懂无知的看着他们......直到如今我们姐弟早已成家,各自做着自己的营生,她还操管着我们大大小小的家庭碎屑小事,大到经济收入小到吃饭买菜,我们总是说你别管了,养好身体就行啦,她总是说你们再大在我面前还是小孩!母亲的淳淳教导使我们姐弟都很善良,家庭气氛十分的融洽,从来没发生不和谐的家庭矛盾,兄弟和睦,妯娌亲近,婆媳如同母女,邻居旁人见了羡慕无比,对着母亲翘起大拇指说你们这家庭和睦是少见,是奇迹,母亲乐的合不拢嘴。
母亲很“博学”,经常和我们说很多乡俗俚语,大道理被她一句话说的简单易懂,什么“赚钱如同针挑土,花钱如同水推沙”啥的,很难想象她才上小学二年级的知识水平。
母亲很善良,说做生意和气生财,忍一时之气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母亲说与不熟悉的人相处,不可太过分热情,不可太过分冷淡,保持距离,我一直认为这就是“距离产生美”的乡土阐释。
母亲说要与邻里融洽相处,远亲不如近邻。
母亲说我们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发大财,只求无灾无病痛,平安健康就是福。我们没有好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好的亲戚提带,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来得到应得的收入,不要想着天上掉下饼来,知足常乐。
母亲还说雪山飞狐里面胡一刀和苗仁凤整天扛着大刀打来打去,不用上班不用种田,拿什么来买米过日子啊?别想着不劳而获,不要和别人冤仇不断。
母亲说别人给我一马,我们要还人家一牛。
母亲说别争强好胜,枪打出头鸟。
在这个私欲膨胀的大染缸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道烘炉里,我始终把母亲教导我们简单的话语深刻心头。
母亲很平凡,我却觉得她很伟大!
点一支烟,刚吸两口,母亲走过来直接抢走扔掉,我开玩笑嚷着这烟五块钱一根那,母亲说多少钱也扔掉,少抽点,身体重要。这就是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