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爷爷,如果他健在的话,今年刚好一百岁。遗憾的是,四十多年前,他就离开了人世,那时我才十多岁。
爷爷的一生与烟有关。还记得爷爷病重时的情景。他骨瘦如柴,古铜色的脸布满皱纹,而且乌黑发亮,一头乱蓬蓬的须发,一口蜡黄的牙齿,一股难闻的烟味。据说,抽烟厉害的人都是这个样儿的。爷爷躺在病床上一边不断地呻吟,一边握着长烟管不断地抽烟。在爷爷的一阵咳嗽声中,在一片呛人的烟味中,我来到了爷爷的床前。我又仔细地端详着爷爷的那根长烟管,金黄色的铜烟嘴,上面已经有了些许黑点,好像有些年份了;长长的手指粗的烟杆,似乎也像爷爷的脸一样,乌黑发亮。烟杆上系着一只烟袋,烟杆里有一层厚厚的烟油。这一切仿佛在告诉人们:这烟管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这烟管陪伴着爷爷几十年了。那时农村里上了年纪的男人一般都喜欢抽烟,而且都带着一根长烟管。不是么?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头上戴着一顶乌毡帽,腰间系着一块长垫肩,手里拿着一根长烟管。我记得我的祖辈们也是这身打扮。长烟管是当时农民的抽烟工具。一来是因为那时卷烟少,而且也买不起,偶尔有几支香烟,剩下的烟蒂也是舍不得丢掉的,于是就把烟蒂再放进这长烟管的烟嘴里,猛猛地吸上几口,特别的过瘾。二来呢,那时的农民喜欢自己种些烟草,烟草切成烟丝, 拿一小撮,放进烟嘴,点上火,“吧嗒,吧嗒”地抽上几口,人们把这种烟称作“旱烟”。另外,烟丝还可以用纸卷起来,做成“纸烟”,跟现在的香烟差不多。我还清楚地记得,爷爷为了满足自己的烟瘾,种了好多烟草,每当夏秋季节,我都要跑到田里,给他帮忙呢。
爷爷嗜烟如命,每天的抽烟量绝对是一流的,抽了旱烟,还抽纸烟,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抽。我们一家人也经常数落他:“抽烟没好处,为什么烟瘾这么大?”爷爷总是笑嘻嘻地对我们说:“你们呀,可不知道抽烟的味道啊!”你看,放下饭碗,爷爷就拿起长烟管,点上一锅烟吸起来,那笑眯眯的样子,真有点“胜过活神仙”的味道!再看看,爷爷拿着长烟管,在村里转悠的神情,多逍遥!在爷爷看来,抽烟就是一种做人的快乐,一种做人的气派,拿着长烟管就是做男人的手势。
可不是,也就是因为这长烟管给家里带来了许多不安。那时我们家很穷,没钱买香烟,爷爷就叫我去捡别人丢下的烟蒂,我走遍全村,找遍每个角落,终于捡来了一把烟蒂。这事被奶奶得知后,她觉得很丢脸,回家后跟爷爷大吵一场,而且大动干戈。爷爷有时为了买包香烟改善生活,改善生活他竟把米缸里的米偷偷地拿去与别人换了香烟,这件事又被奶奶发现了,奶奶把爷爷骂了个狗血喷头。要知道,这仅有的一点米是咱们全家的命根子啊,可爷爷就是为了自己抽烟,连全家人的命也不顾了。
这个长烟管,不仅给家里带来了许多口舌,而且最终毁坏了爷爷的身体。我经常听到爷爷在半夜里不停地咳嗽。爷爷的咳嗽越来越厉害,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时我们无钱医治,几年拖下来,爷爷便离开了人世。原来他得的是肺癌。从现代医学来看,那十有八九是抽烟所致。临死前那一刻,爷爷疼痛难熬,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当着全家人的面,狠狠地把身旁的长烟管往地上一扔,似乎在告诉大家:正是这长烟管害了他的一生,然后闭上双眼,含恨而去。
奶奶是一个非常慈悲的人,爷爷入殓时,又把那根长烟管连同许多衣服放进了棺材,他说:“老头子活着时喜欢抽烟,就让这老头子带上这根烟管去天堂吧!”以后每次清明节给爷爷上坟,我们都会在爷爷的坟上烧上几支香烟,让他在天堂也能抽上几支烟,也许爷爷在天堂仍是一个大烟鬼。
几年以后的一个晚上,我在梦中收到了爷爷的来信和烟管。信中说了这样一个故事:爷爷来到天堂以后,办了几桌邻居酒,酒足饭饱以后,爷爷喜滋滋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雄狮”牌香烟,这是爷爷生前抽得最多的一种香烟。他把这香烟一支支地分给大家,而他自己呢,又拿出长烟管,“吧嗒,吧嗒”地抽起来,饭桌上的人很惊奇,问这是什么东西,爷爷说:“这是香烟。不是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吗?原来你们天堂里的神仙是不抽烟的啊!”邻居们看着爷爷烟雾缭绕的样子,都眯起了眼睛皱起了眉头,纷纷说:“这个东西不能抽,多受罪啊!”在大家的劝说和指责下,爷爷终于咬了咬牙,表示以后再也不抽烟了。于是把那根长烟管寄了回来。
读完来自天堂的这封信,我的心灵受到震撼。爷爷在天堂戒了烟,天堂里的神仙不抽烟,这虽属神话与想象,但至少反映了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也不得不引起我们对禁烟工作的思考。现在,爷爷那个时代的长烟管已经进入了历史博物馆;一包香烟拆开卖,几分钱能买到一包烟,烟蒂丢了有人捡,这些已成了历史的笑话。
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香烟的档次越来越高,价格越来越贵,而抽烟的人越来越多。这虽然是社会进步的一种体现,但也给社会带来了极大危害。人们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热衷于吸烟呢?又有多少人像我爷爷那样因为嗜烟如命而影响了健康,甚至送了命呢?吸烟是一种社会的传统陋习,戒烟才是一个社会文明的表现。现在,国家明文规定,公共场所禁止吸烟。戒烟已逐渐成为大家的自觉行动,这是人类进步的标志,是一件可喜的事情。真的希望那些还在抽烟的人们,能从这个长烟管的故事中得到些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