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与哥哥一起,偷爷爷藏在橱里的“大前门”香烟,小心剥开封口的锡纸,抽出一支,一致觉得,干燥的黄烟丝味道万分好闻,点燃后,又一致觉得烧着的烟丝,还蛮难吃的,遂扔掉,再合力把封口粘好。
次日起床就撞到高擎着“大前门”的爷爷,奔走呼告着,这包烟竟然只有19支的怪谈。爷爷是老烟枪,他的呼吸很干燥。他支气管炎发作时,连夜的长咳令人既心烦又心痛。
忘记了我们共品的那支烟的怪味道,哥哥还是决定在15岁时正式抽烟,被爸爸发现未藏好的烟蒂后,一顿暴打。哥哥夺门而走,一夜未归,妈妈在床上哭啊哭的,我当时绝望地想,我们家要出流氓了!青春期父子间的紧张关系,从此开始。
哥哥在一连串的委屈中,长大成人,我在这个过程中基本缺席了,再回来时,这个城市只多了一个沉默烦闷的中年人而已。当哥哥的儿子想拍他马屁的时候,家人就会建议说,你就去给你爸买一包香烟吧!于是,小侄子对父亲、礼物、温情、关切和讨好等词汇的联想,都指向同一个物件:香烟。
去年一家四口第一次有机会一起长途旅行,我和哥哥睡一间房。睡前,他面无表情地咬着烟脚,这是他结束一天的姿态。我为难闻的烟味,辗转难眠。余烟像微尘一样漂浮在黑暗的半空。想象之中,要进行的秉烛卧谈也都没有发生。
烟雾就好像包装纸,很谨慎地把他的情感包装起来,让你完全猜不透里面是什么,而那弹烟灰的动作,就好像给那个神秘的包装,扎好丝带,打上了一个无可奉告的蝴蝶结。
然后他仰面睡着了,发出很浑浊的呼吸声,好像积蓄了一天的烟雾,此刻趁着夜深人静折返回来,在喉腔气管穿插奔跑着,和吸进的空气发出咝咝碰撞声,分别代表着过去的愉快和现时的苦恼。
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居住地,鲜有人喷烟吹雾的,偶尔在空气里闻到一些烟味,就会有属于家乡的动荡的安全感。